我看到的王蒙陈祖芬阅读答案
我认识王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,八十年代初,那时候是北京作家协会的极盛时期,每次开会三十来个作家济济一堂。有次会议休息时王蒙笑指我:“祖芬一开会就没精神,我一讲话她就来神了。”
一点不错,只要王蒙一发言,我就伸长脖子,越过三十来个脑袋去对准那个最机智的脑袋。好像光用耳朵接收还怕收漏了,还要用眼睛同步接收——双管齐下,确保接收最大化。
今年和王蒙又同在一个小组里开政协会。有委员谈及王蒙这一生如何不易,王蒙淡淡一挥手:“俱往矣,不值一提。”王蒙这“不值一提”,至少包括了新疆的16年。他曾经很得意地讲起他在新疆时,在麦地边的广播喇叭里,用维语朗读《纪念白求恩》。几次听到王蒙讲及新疆都是快乐的,学到这学到了那的,倒好像那年头送他去新疆公费留学似的。
假如,在任何境遇下,都可以把学习的触角伸向任何方面;假如,在任何年龄段都孜孜不倦;假如,五六十岁的人还嫌拼音输入太慢改学五笔字型;假如,六十几岁的人还要天天6点多钟起床强化英语听力;那么这个人必定会成为——王蒙。假如一个人,先给他戴右派帽子,再把他放到新疆,再当摘帽儿右派,再当作家兼部长,再当前部长,再当文学先生,那么这个人只有——王蒙。
和王蒙在一起,他负责讲,我负责笑。今年他那本《人生哲学》一直高居畅销书的排行榜,那么多人喜欢领悟他的人生感受,我却更喜欢感受他的天真。雪村刚刚出头的时候,有一次席间不知谁讲起了东北人。我说:“东北人都是活雷锋”。王蒙眼睛一亮好像知道了小孩子才知道的好玩事情。他考我:“Who is雪村?” 我说雪村写的那本自述上有个档案,上写“本名:不详”。 “雪村是谁谁谁的孩子。”王蒙讲了一个我当然知道的作家的名字。这个名字是很多人都知道的,仅是2001年,他儿子的名字一下子被更多的人知道了。王蒙唱起了《东北人都是活雷锋》:“老张开车去东北,撞了。肇事司机耍流氓,跑了。来了一个东北人……翠花,上酸菜!” 听前文化部长像街头混混那样地学唱流行,够颠覆。
“9.11”刚过不久,王蒙便勇敢地飞赴美国。美国机场戒备森严,从乘客队伍里扣下两人再作重点盘问。其中一人是我们的王蒙。我说为什么会是你呢?王蒙,一个只会把智慧诉诸文字的人,一个播撒文明的人,怎么会有恐怖分子的嫌疑呢?王蒙笑又略带严肃,说他很高兴被认为不老,还能给人带来恐惧。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,或许会抱怨,会生气。但王蒙笑对人生,有难得的极其健康的心态。
我不知道健康的心态和健康的体态有没有相应的联系。不过王蒙年复一年不论冬夏地游泳。王蒙还住在四合院时,有一次我对他说你家进门的院子这么大,其实可以砌一个游泳池。他说:“那么客人一进门先换游泳裤?”
我不知道王蒙除了非游泳不可之外,对物质世界还有什么欲望?前几年他搬进楼房,他和瑞芳非常满意。新居的房间是不少,不过他们考虑到孩子们和孩子们的孩子们节假日要来,安排的写作间实在是小而又小。一圈书柜中间,塞着两台电脑和一个王蒙。我觉得王蒙实在把自己缩得太小了。王蒙说:“我就是打工的。”这么说的时候,他一派真诚。
王蒙经常出访各国,就是不愿在外边太久。虽然那里也有很多朋友,也有不少收获。他说那可能是五十丝三十缕,或者八十丝四十缕。而中国对于他,是一千丝和一万缕。他总惦着回来“打工”。
现在流行简约主义,简单生活,而王蒙的写作间,不是简约,不是简单,是几近简陋。也许,人在某一方面特别强大了,总有另一方面特别弱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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